瓷器作为中国文化的代表性产物已经被世界所熟知，但脱胎于瓷器成为纯艺术门类的现当代陶瓷艺术走入大众视野的时间并不算长，在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也不少，这种老树生新枝的艺术门类究竟面临怎样的境地，未来发展之路又会怎样呢？

 

瓷上绘画其实只在中国成为了一个独立的艺术门类，在西方很少，因为它的装饰是附着在器皿上的，首先要对造型有独特的理解，才能处理好上面的装饰。而它能在中国发展成为如此大的一个体系，是因为中国很多画家会尝试在瓷器上进行表述，中国瓷器的发展基础很好。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虽然很多人进行这个尝试会冲破传统上人们对陶瓷工艺固有的认知，但大多数人都是属于玩票性质，他们对工艺不能完全熟练地掌握，更缺乏从理解、掌握到创新的意识，他们只是把陶瓷当成了纸，当成了平面的东西，所以在这个领域里面能够走得比较好的少，但是受众却比较多。

因为大众的鉴赏水准也会用相同的方式去理解，也把陶瓷当成了纸上的绘画的转移，画得好就好，但实际上不完全是这样。清华大学陶瓷系主任白明分析说：“就像把水墨画得像油画一样，没有人会说这个水墨画得好，是因为水墨有水墨的特质。同样，油画画得像水墨一样也是同理，人们最多会说这幅油画有水墨的风格，但没有人会认为这个是油画发展的必然的道路。因为每一个不同的材料都拥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不能抛开这个语言让他达到别的载体轻易达到的境地。现在好多瓷上绘画就是简单移植了油画家和水墨画家原有的表达方式，把这些表达方式直接放到瓷器上。我不认为这是瓷器未来的发展之路。”其实，说起陶瓷艺术特有的表达语言，主要指的就是陶瓷的材质特点。比如纸是温润和细腻的，它具有长期发展积攒下来的技法和讲究，这些内容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系统，瓷器也是如此。中国对于瓷器的理解首先就是釉色，再加上色彩的表达，瓷的莹润、坚硬、脆弱和亮度，与水墨中用纸是不一样的，所以要把水墨中的语言风格进行加工和改造，让它能够更像瓷器的语言，这才符合瓷上绘画的要求。白明认为这些东西正是现在陶瓷艺术发展所欠缺的，能够认清这些东西的人现在还很少。

陶瓷艺术面临的另一个问题就是陶瓷艺术与传统工艺的区分问题。现在这方面的体系还比较复杂，相当多从事这方面创作的是传统的工艺师，创作出来的作品被称为瓷上绘画，而画家所创作的也是瓷上绘画。现在只能根据风格大概区分出当代型和传统型，一般认为能够在瓷器上有独立表达而不是依附在器皿上的装饰物、能够独立地表达一种思想或观念、传递出一种新颖的概念的作品更偏向于当代陶瓷艺术。

 

如果考察现当代陶瓷艺术成为一个独特的门类在市场中受到大众关注的时间，恐怕起点只能定在21世纪以后，这跟中国的市场特色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从最早的名人字画、写实主义油画到当代艺术，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产生新的热点和变化。在五六年前的投资领域，资金就开始寻找一些新颖的东西，而相对来说比较新的东西就是以往古老的艺术门类的新发展。这种情况刺激了诸如陶瓷艺术、新水墨的发展，所以近七八年以来风格新颖的陶瓷艺术和水墨就受到了比较多的关注，市场成长也比较快。对于这种成长，白明认为其中包含着风险因素：“这种快速成长对于艺术家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长远的发展却未必如此，我很担忧这种市场快速升温中的风险。因为文化是一个理性的东西，而不是一个靠人引导的让大家蜂拥而至的投资项目，文化不是股票。”

白明分析道，艺术品的投资属性是不容忽视的，而且随着艺术市场的发展，这种属性在市场中会越来越强，但是如果把艺术单纯地当作投资产品来看，它的风险是要远远大于其他产品的，因为投资成分过大的市场会掩盖人们判断力的作用。艺术品背后有其强大的文化背景，不能像其他产品一样靠简单地分析价格曲线来预测未来走势，股票式的分析思维绝对不适合艺术品。艺术品的起伏和发展往往伴随着一代人的文化成长、文化认知和经济状况，所以它虽然拥有投资的属性，但不是唯一的。

从表面来看，我们确实可以见到有很多藏品在一段时间后价格翻着跟头涨，甚至原来就是朋友之间赠送的东西在过了许多年之后也变得价值不菲。但是当一个市场起来的时候，如果在升温

过程中有炒作的成分，那么热钱的疯狂进场之时往往也就是人们失去理智之时。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对艺术品拥有敏锐的判断力，而艺术品投资在全世界全品类都拥有一个共性——每个行当中只有极少数人的作品能够穿越时空依然保持稳定。这取决于他们艺术领悟的深度、独立风格的建立、对年轻一代人的引领，或者他风格本身的独创性，而这些内涵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再往下说，就算是名家作品，还分代表作和一般作品，这其中的道行很深，盲目进入市场的人们如果没有做足功课，面临的风险可想而知。白明总结道：“陶瓷艺术这几年上升的速度和陶瓷艺术本身的发展很不匹配，虽然在几年之内市场有了飞快的增长，但是从艺术角度来看，这几年陶瓷艺术水准并没有那么大的发展。”

 

在蕴藏风险的背后，究竟怎样的作品有较强的风险抵抗能力？

对于艺术的领悟、独立的风格和对年轻人的引领肯定是最主要的因素，但是这些因素往往很难让人快速地摸清，当人们把这些东西琢磨透的时候，往往市场中已经没有机会了。对于此种状况，白明表示，仔细来看现在陶瓷艺术家的分层其实已经非常明显，比如少数艺术家的作品价格相对比较高也比较稳定，尤其是能被纯艺术圈广泛关注的艺术家的作品价格相对来说都比较稳定。“一些在陶瓷工艺圈里面被人们推崇和熟知的人们，如果离开了陶艺圈到更广大的文化艺术领域却没有人了解，如果这样就狭窄了。这种狭窄的艺术家或者说工艺美术师的作品随着经济的发展高低起伏是很可怕的，因为他的市场基础比较小，抗风险能力也就小了。只有这个人的艺术能够超越门类依然被人们认可才行，就像吴冠中，他画油画也画水墨，文笔还相当好，同时还是教育家，对整个教育体系拥有自己独特的东西，培养了很多学生。这种人整体素质高，所以能抵御很多风险。”

其实，艺术家和收藏家都分高低，艺术家有可能跟风市场，一看有谁的作品卖得好了就大量地模仿和仿造，收藏家也是同理。好的收藏家是有独特判断的，会跟艺术家交朋友，对艺术家背后的文化背景和思考的力量以及他的修养作整体的判断，并且能够站在文化领域的高度给出综合的评价。这样的收藏家一般比较稳定和成熟，既不会疯狂地冒进，也不会一下失去信心，而大多数人都是一旦市场上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慌神了，因为他们心中没有底气。这种现象和中国的股票、房地产市场有异曲同工之处，中国一直不断地重复经济的泡沫式发展，艺术一点没有逃脱这个命运。白明说：“我希望无论是投资者还是艺术家，他们能够稳定地根据内心的热爱，安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表达什么。”其实，艺术价值本就应该是市场价值的基础，市场价值应该以艺术价值为准绳，重视艺术价值是重视市场价值的基础。

 

其实在当代陶瓷艺术发展初期，就有很多人为了突破传统的陶瓷绘画材质，尝试了很多新的绘画材料，但是最终因为材质的特点，都会发现还是最传统和古老的釉里红、青花和氧化铁这三种最具有瓷器优雅特性的材料最适合。白明也曾如此：“20年前我也尝试过很多工艺方式，但是最终我还是觉得它们和瓷器融不进来。”

对于瓷版画这种釉上创作的门类来说，未来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一定能够成为一个独立的门类，获得更多的发展，但是如果希望它成为一个非常大的门类，依然有很大难度。主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受陶瓷这种材质的约束，创作者不能够像纸上表达那么自由和随意。

“一个艺术家想要非常熟练地掌握这种釉上彩的材料到得心应手的程度，像书法、水墨、油画那样便捷和自由地表达，而且还能创新的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如果希望做得更好，更多的是对作者的艺术品质的要求，而不纯粹是技术层面的问题。”白明说，“技术更多的是工艺人从小就跟着师傅学习，他们的技术很娴熟，但是他们不具有创新性。而作为纯艺术的角度存在的东西，一定要有创新性，不仅要了解技术和材料，同时还要有创新性。”

另外，白明认为当代陶瓷艺术发展还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人们心中对于陶瓷的传统的审美过于“坚硬”。在过去的太长时间收藏投资导刊·总93期 7月上半月刊内人们对于瓷器的审美方式已经形成了非常大的定势，这种过于深厚的传统一方面为艺术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一方面又对于人们接受创新的艺术形式形成了非常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