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语禅境 意象随心
“艺术家的个人风格与自身的个性有关,所身处环境、教育背景、成长历程,对事情的所感、所想势必会在作品中有所表现,可以说作品当如其人”。陶瓷学院副教授赵兰涛坐在我们对面,边洗茶边与我们闲谈,1978年出生于齐鲁故地的赵兰涛,对于艺术创作的理解有其独到之处,言谈举止更是有他真诚、高洁、自信的君子风度,这一点只要你坐在他的对面,就能扑面感受得到,与赵老师整个的对话就在不知不觉当中展开。赵兰涛2000年毕业于
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获学士学位,2001年出道以来多次在中国美协、中国陶协举办的大赛数十次获奖,近年主要从事陶艺雕塑和青花人物两个方向的创作研究,陶艺雕塑以及青花罗汉人物具有鲜明的个人艺术特色,不同以往以及左近,有“赵罗汉”之雅称。
赵兰涛强调“艺术是自然流露”,追求“温柔敦厚、闲适淡然”的审美情趣。他早期注重作品的型式结构与内涵意蕴的两相结合,型体锋利有劲,可以感受到男性艺术家独有的力度。如《水木金火土说》、《意象山水》、《窗系列》都是其中翘楚之作。待到04年左右,简约素雅,富有禅意的莲元素便成了他一直钻研的主题。与其他艺术家不同,赵兰涛并不热衷于勾勒塑造婀娜多姿盛开的莲,他更热爱那些含苞的花骨朵,小巧稚嫩的莲蓬以及大部分艺术家并不会在意的带刺的茎干。而这些元素恰恰就成为了他的标志,有了他独特的艺术语言风格。
他的作品《湖田边的荷塘》系列便是他对这种元素的不断研究深化以至成型的阶段,后期的《成佛》系列则继续沿用了此类元素。可元素的延用并非为了打上标记,让世人皆知这是赵兰涛的作品,人生在世,本就要经历各种苦难,才能超脱于外,幻化成佛,那还有什么比带刺的荆棘与佛陀的结合更能体现如此内涵呢?在赵兰涛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于佛教文化的热爱,可他说自己并不是忠实的佛教信徒,只是对于佛教宣扬的一些道理,以及对宇宙和人生的理解很认同,他追求佛学的“圆满”。他的作品大量使用了佛学元素,但仔细看会发现这些人或是类似佛的人,事实上并未真正超脱世俗,仍然在挣扎、纠结着。其中带“刺”的茎干,不可触摸,对人有伤害。他说这是一种欲望,因为欲望存在,而无法超脱,形似而神不似。
作为年轻一代的艺术家,他对古人的艺术风格有着自己独特的见地,对于自己的创作也有着更为独到的想法。他不希望艺术家因为要形成某种风格而把自己的创作风格固定死。他觉得“一样东西做累了就扔掉”。在诸位看客还拘泥于他艺术世界所创造的桎梏而不能忘怀的时候,创作者却早已通透,该舍即舍,向着更前迈去,这或许也源于他的“意象随心”吧。
访谈部分:
您的《成佛》系列给人印象很深,这应该算是您近期的一个主要创作系列了,当初是基于怎样的考虑来进行创作的?
赵兰涛: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有时候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不一定考虑地很清楚,上纲上线反而制约了很多东西,《成佛》系列只是一种自然流露,在平时慢慢积累,不断深化的知识结构中,在创作之前作品得到的感悟以及技术提升的过程中,一个量到质的变化吧。要真把内心那种似有若无的东西幻化成具体的文字叙述,我觉得还是挺难解释得清楚的。
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艺术的精神内涵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具象的东西,对您来说,创作就是自然、水到渠成的东西,并非刻意追求所得。
赵兰涛:是的。并且我觉得艺术家的个人风格与自身的个性有关,你所身处的环境、教育的背景、成长的历程,你对事情的所感、所想势必会在作品中有所体现,可以说是作品如其人,所以说创作肯定是离不开内因和外因的。
其实您的作品大多体现一种“禅”的境界,无论是之前的《荷塘》系列还是现在的《成佛》系列,您本身是一个宗教信仰者吗?
赵兰涛:其实我还真不是,应该说至少现在不是,至于以后会不会是我就不知道了。除了作品本身就像你们所说的一样透着禅意,我的作品名称也大多用的是佛教偈语。
像是《明镜台》、《大悟》、《妙净莲花》、《观自在》等等,您平时会看一些佛理相关书籍吗?
赵兰涛:会的,虽然我本人并不笃信佛教,但作品蕴含的深意与佛有关是因为佛理中所宣扬的一些道理,对宇宙和人生的一些理解我是很认同的,又或者我的一些想法和思维往往也和佛教中的论道不谋而合。人生在世,难免遇挫,生活上碰到一些难过的坎儿,又或者创作上遇到瓶颈,我就会看看佛经,领悟其中的道理。而我从佛经中所理解的、感受到的东西就会潜移默化地体现在我的作品中。虽然我们现在的经济越发蓬勃,社会越向前发展,但人们的生活是越来越空虚了,精神世界的文明早已经被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给挤空,所以很多人会在宗教中寻找自己的情感寄托。而这个问题中我的看法,也许可以对我创作佛像的动机窥探一二。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接触的人和事物也越来越多,我所想到的解决事情的方式、我对周围环境和人的态度,都能在佛经里找到一个理论支持。佛经上记述的东西,冥冥之中教会了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些道理可能在没碰到具体的事情之前还有所懵懂不解,但一旦遇到相似的状况却会发现的确是这样没错。我觉得随着你心境的不断开阔与提升,只要把握准正确的方向与轨道,接人待物的态度和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会不断地趋向于圆满。这点实际上跟佛教所宣扬的也是同一个道理。这就是我用佛教寄语给作品命名的初衷。
您《成佛》系列的雕塑虽然塑造的形象都有了佛的姿态,像是手势、盘腿打坐、大耳垂、莲花、梅花这些明显的佛教元素,但其实整个雕塑仍然是现实生活中人的面孔,这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
赵兰涛:我感觉我做的这些人物就像是在做我自己,这些形象虽然有了佛像的种种姿势,但是仍然是人的面庞,实际上就是当前我的状态,也可能是当前大部分人的状态,就是想大彻大悟而不可得,想看清楚某种事情而不能够,因为你始终是生活在当下这个社会的一部分,还是一个人,远没有达到大彻大悟的程度,而你的思想又督使你向彼岸不断前行,这样就产生了某种矛盾,现在的这些雕塑所具有的人物形象以及莲花、梅花等等附件,正是这种矛盾的外在显现。
您的雕塑作品中虽然带有佛教常用元素,有佛的感觉,但仔细看会发现这些人或是类似佛的人,事实上他们并未超脱世俗,仍然在尘世间挣扎、纠结,是在接近圆满的途中,却还未被度化彼岸。
赵兰涛:对,我想体现的就是这个,我所使用的这些元素都是带刺的,不可触摸,对人有伤害。因为每个人内心都会有这种东西,所以当我做完作品后再去想当时为什么做这些满布刺的茎干,其实这是人类欲望的体现。因为欲望的存在,所以这些人并没有超脱,形似而神不似,就是这样。我有时候会想很多,尤其是看到某些不公正的事情发生时会想得更多。我常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怎么样才是幸福。其实这是一个哲学的命题,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我觉得幸福指数来源于内心的平静,内心的超脱,当你把某些事情看淡,不会受到欲望牵制的时候,你就是幸福的。孔子的弟子曾点曾经说过:“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很有名的一句话,这其实就是一种人生态度,要过内心平静与世无争的生活,这也是我所认为的最为幸福的生活状态。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爸爸现在还生活在农村,一年收入很少,也就千把块,除了必要的生活需求和人情世故,到年底就剩下很少了。而我是在大学当老师,自己的作品还能卖,生活水平还不错,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生活状态才会让我产生这样的思考。当然这种思考得出来的结论是正确的,但是换一个角度,如果我处在我父亲的这样一种生活状态之下,那时候我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这个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依然能幸福的话,我想我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可以看出您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正因为这种矛盾,内心的挣扎,您才会用这种富有禅意的东西来舒缓自己的内心,使其归于平静。
赵兰涛:可能是吧,其实我对矛盾这个词用在我身上很谨慎,艺术最终表达的就是艺术家的内心世界。
您作品中用来表现人类欲望的带刺的茎干这一元素其实最早可以在您04年创作的“荷塘”系列中找到端倪,这种元素也可说是您富有特色的艺术语言之一了,那这种表现形式还会运用在以后的作品中吗?
赵兰涛:其实我并没有刻意的运用某种元素去表达自己作品的思想,都是顺其自然,不会拘泥于固定的元素,如果有一天我厌烦了,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开。我不希望艺术家因为要形成某种风格而把自己的创作风格固定死,这不太好。做累了就扔掉,没什么好可惜的。
虽然您不信佛,但是从您的谈话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您其实悟到了很多佛家本质的东西。“做累了就扔”,您不会拘泥于一种程式当中,更不会因为一些已有的东西而沾沾自喜,停滞不前,十分懂得人生要“拿得起放得下”。
赵兰涛:我今年悟到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拿得起”其实就是儒家思想,“入世”精神,做事要带有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可能体现在家庭生活里,体现在事业追求上,“拿得起”的时候一定要有责任感,要有信心,有信心把拿起来的事情做好。还有一句话叫“放得下”,有些事情当你看得过重,比如佛家常说的“贪、嗔、痴”,当你深入某种东西的时候其实就是一种“痴”,“放得下”跟佛家的某些思想很相近,当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或是我有嫉妒之心的时候就应该把心态放平和。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当能够认清楚和了解自己的时候,才会真正做到“放得下”。这实际上跟“舍得”是同一个道理。以前不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后发现自己活得很透彻。
您的作品有很强烈的个人特点,那在艺术市场上您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还是会因市场的变化做一些取舍?
赵兰涛:其实并没有什么取舍的东西,我现在是一个大学老师,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我不必为生计奔波,所以我觉得没必要为市场刻意改变一些什么。我创作的每一件作品都是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审美取向而来。但其实艺术跟市场并没有绝对的矛盾关系,这两者之间并不是只能取其一,既有市场又有口碑的艺术品是存在的。
对,当你达到温饱,有一定生活质量的时候才会有时间去做艺术,连温饱都满足不了,谁还会有闲心做艺术陶冶情操、警示世人呢。
赵兰涛:没错,特别是现在这种社会环境之下更是这样。不过你刚才提到了艺术市场这块,我想谈谈。其实景德镇的陶瓷艺术品市场不会比普遍的国画市场差很多,像今年的拍卖行情,已经有过千万的艺术品了。当前无论是国画还是其他艺术门类,在世的艺术家作品拍到千万的并不多见当然不排除一些艺术推手在幕后帮忙。所以说市场的空间是很大的,国外有个艺术家曾经说过“艺术跟市场结合才会体现出它的价值”,其实这是一个必经的阶段。
您的作品在技术上有没有什么难点?
赵兰涛:以前把陶瓷划分到工艺美术范畴里其实是有理可循的。陶瓷不像国画、油画,将颜色涂至宣纸、画布上,青绿就青绿,重彩就重彩,效果好坏非常直观。而一件陶瓷作品能否成功,会受到材料、温度、釉水等等各种问题的制约,相比于其他艺术类别具有很强的工艺性,所以才将陶艺划分为工艺美术范畴。当然现在很多当代艺术家会选择用陶瓷来创作,他们把陶瓷当成现在艺术创作中的材料来使用。真正要掌握材料,特别是景德镇的瓷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熟悉掌握后,作品才能反映出陶瓷材料本身的美感。
您之前提到陶瓷还是属于工艺美术,但现在很多艺术家都认为陶瓷其实就是艺术,应该从工艺美术这块脱离,对此您怎么看?
赵兰涛:从材料上讲还是属于工艺美术,当现在的艺术家用这种陶瓷材料体现自己的创作作品的时候,毫无疑问这就是艺术,其实并不矛盾。
您觉得艺术层面反应于陶瓷体现的精神内涵,但也不可否认它确实是工艺含量非常高的存在,所以技术层面的高干与否也是判断一个陶艺家的必要因素。
赵兰涛:对,非常有必要。很多艺术家其实并不懂得如何烧制陶瓷,大多是自己画好创作图再交由工人师傅来制作。如果是艺术家本人烧制的话,我觉得可能要花1、2年时间才能保证烧制的瓷器不会裂,更不用说上釉的问题了。其实这些艺术家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想尝试换一种新奇的材料。有很多老师来问我要过陶瓷的材料,其实他们只是想尝试另一种风格。
从您的谈话中可以听出来您是一个喜欢阅读,博览群书的人,对很多信息会进行拆分思索,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赵兰涛:我会把看懂的信息进行归类,并不是刻意为之,是自然而然头脑中就会产生分析。而且我有时候会很偏执,我认为对的就是对的,对于其他的看法我就会认为是错的,有时甚至会牵连到写观点的作家本身。
您是有属于有自己理论体系的人。
赵兰涛:对,这个体系只对能起某种帮助的信息产生反应,相对于本身就不正确的信息,我会自动剔除。而且我肯定是对的,而且我教学的时候也会这样,有些同学在写教师评论的时候就说我对某一件作品的评价过于武断,但相反也有些同学认为我的观点正确,然后这两方就会展开争辩。
您在学生心目中应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老师,那在平时上课中是怎样对待那些不理解您的学生呢?
赵兰涛:中国的学生不同于美国,他不会当面说出不满,而且现阶段即使心有不满,觉得不认同,也可能因为年龄层次以及涉及的知识结构等各种因素而辩解不过老师。所以通火车那个有抱怨的话会在论坛发帖,说出自己的心声,寻求同好,当然也会有同龄人去反驳,至于这些言论都是学生有独立思考的体现,我觉得挺好的,所以对这一切我不会去做什么处理,随他们去吧。
您现阶段的创作是处于平静期还是说已经快到结尾了,马上会有新的一系列作品出现?
赵兰涛:还是平静期,还有很多东西我没有挖掘,这一块的题材还能再深入地创作,我还会添加一些内容使作品更丰富更完美。如果我觉得差不多了,这块题材已经挖无可挖,到底了,那我才会停下来创作其他的作品。
您是如何看待景德镇现阶段的发展情况的?
赵兰涛:现在景德镇所呈现出来的混乱其实是跟大环境息息相关的,我在景德镇这么多年,感触就会更深。我觉得景德镇大体分三个派别:一是是仿古瓷,仿明代和清代的居多,元代和宋代也有,主要是这四个朝代;二是传统的工艺美术,他们所作的东西完全可以划分到工艺美术范畴内,而基本上沿袭了民国以来的以国画入瓷的风格路数,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之上有少许创新,较少具有艺术创新层面的认知;第三类就是院派
陶瓷艺术,继承了传统的陶瓷工艺,同时受到西方现代美术和当代艺术门类的影响,对陶瓷做一种新的诠释,具有当代的精神内涵。
那这三类中,藏家会比较倾向于收藏哪一类的作品?
赵兰涛:现在关于陶瓷的收藏主要是以第二个派别为主,收藏人群都是集中在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当中,等到再过些年,等七十、八十年代出生的这批人成长到一定阶段,成为社会主力军的时候,我们可能就会比较偏爱创新的东西,因为无论是我们所接受的教育还是所处的环境,都会使我们更偏爱与生活更贴近,折射出当代精神的东西。